当成都队成功晋级中超联赛时,球员们纷纷涌入球场庆祝,就连已经不再关心川蓉足球的成都人,也回想起了一些年轻时的往事。
距离1995年那个夜晚,六万球迷如雷鸣般欢呼雀跃,已经过去许久,无论是四川全兴足球队,还是当时的赞助商全兴酒业,都已成为时代记忆中的一页。
1994年,中国足球正式开启职业化,成都幸运地成为这一征程的起点。甲A联赛揭幕战在雨夜中于成都双流体育中心举行,由四川全兴对阵辽宁。比赛中,四川全兴的魏群攻入了中超联赛首粒进球。
足球职业化也意味着商业化、市场化,球队开始需要赞助商。
当时球队赞助商大致可以分为几类,第一类是烟酒,比如泰山通用、云南红塔、青岛一中海牛等;第二类是家电,比如上海申花、广州松日等;第三类是快消品、医药类,比如广州艾尔斯、武汉红心K、延边敖东等;第四类是有国企背景的大公司,比如国安、鲁能、泰达等。
“一开始中超球队队服,大多数企业都是无意识的,大多数企业家都是受到当地政府的命令。”
但四川全兴的老板杨肇基却是一个例外。
1994年,中国足球职业联赛计划初露锋芒,时任全兴集团董事的杨肇基敏锐地意识到这或将给品牌带来利好,于是决定主动出击,与四川省体委联合投资组建四川全兴俱乐部,进军甲A联赛。全兴葡萄酒厂则每年提供100万元运营资金,为期8年。
当时成都居民月薪最多几百元,一套房子不超过十万元,一百万元基本够买一栋公寓楼,这笔投资后期又增长了几十倍。
杨肇基对球队的投入也确实得到了回报,随着球队在澳超的不断征战,全兴企业和全兴产品的知名度也迅速扩大。
著名足球评论员李承鹏回忆说:吃火锅、点一瓶全兴大曲、看全兴的比赛,已经成为这座城市的一种时尚。
1995年11月那个寒冷的夜晚,后门挤满了人,杨肇基跳上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拿起一个扩音器,大声向通宵排队买票的歌迷保证“一定会有票的”。
第二天傍晚,全兴对阵青岛的保级战,成都体育中心过道人头攒动,报道记录满座4.14万人;有人透露,实际上有6万人涌入体育馆。
1995年“成都保卫战”现场
全兴队保级成功的第二天,成都各个民政局就异常忙碌,前来领取结婚证的人比前一天多了三倍多。
就在前几天,成都蓉城足球俱乐部成功晋级中超中超球队队服,一位网友在论坛上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前几天路过成人中心,熟悉的地方,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时光,“雄起”的呼喊声还在耳边回响,我不禁泪流满面:冲动结婚不可取。
这支球队的影响力如此之大,以至于1995年,全兴酒的销量比前几年增长了10倍。四川全兴与“雄旗”一起成为风靡全国的流行文化现象。
2000年,由梁左编剧的电视剧《马大姐》第106集开播。尚敬在剧中饰演四川全兴球迷何荣生。何荣生在北京一家餐馆与国安球迷发生口角,而两人都说了同一句话:“老板,给我来瓶全兴大曲”。
电视剧《闲马姐》
1998年、1999年,全兴酒业连续两年保持全国同行业产销量第一、销售收入第二名。
即便有这样的销售业绩,全兴每年数千万元的团队净投入,对于公司来说仍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球队本身并不赚钱,给全兴带来的广告效应从第五年开始也开始逐渐减弱,但随着国际教练、外援的引进,投入逐年加大,亏损也逐年加大。
据称,当时全兴的高层是这样抱怨的:
“他们每年花几千万在球队上,为什么不把这些钱用来分红呢?”
2001年是全兴与球队赞助合同的最后一年。
今年3月,北京恒基伟业电子有限公司以1600万元的价格拿下四川队的冠名权,将该公司的掌上电脑“商务通”印在了球队的队服上。
魏群
12月16日,年关将近,四川商业队在成都赢得了最后一场比赛,为本赛季画上了句号。这也是主教练霍顿在球队签约的最后一年。习惯了喊“滚蛋”的四川球迷,在比赛结束前几分钟,奏响了管乐《啊,朋友,再见》。
赛后,霍顿出资在成都一家五星级酒店为商务队全体成员举行了欢送招待会。
至此,全兴时代已基本结束。
2002年2月21日,新赛季即将到来,但全兴队的新东家却尚未确定。据华西都市报报道,华润、万冠、托普等公司均与全兴进行接洽,但均“从意见不合到轰然倒塌”。
全兴集团一位负责人表示:“目前来看,省内企业接手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不是有些企业没实力,而是运营成本太高,不愿意接手。现在就要考虑省外企业的介入。”
就在“省外企业介入”的消息传出之时,大连实德和广东健力宝两家企业均加入竞标。
此前一天,大连实德董事长徐明带着小团队来到成都,直接来到了浦江训练基地,健力宝虽然早前就和全兴有过接触,但因为百事与中超的冠名协议,其他饮料有独家限制,细节一拖再拖。
21日下午,徐明让助理取消了原定于当天返程的机票。
一天之后,此事很快尘埃落定,当天实德队在成都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在大连实德集团的推荐下,大连大河投资有限公司斥资400万收购了四川全兴足球俱乐部,此举或将创下国内球队转会最低价纪录;与此同时,大连实德集团出资3800万收购了全兴浦江训练基地全部资产。
大河和实德究竟谁能收购全兴,已经成为一个复杂的问题。毕竟,“一家公司不能拥有两家甲A俱乐部”,这是中国足协的规定。
从法律角度看,大贺投资有限公司不属于大连实德,与大连实德无任何关联关系。
在“道德”层面,实德集团总裁徐明称,“实德与江河,亲如兄弟”。
当天的发布会上,大河投资有限公司没有一位代表出席,全程都是徐明在发声:“我们会用职业经理人的理念去运营四川大河,做好三年输血、五年盈利的准备。”同时,“大连实德足球俱乐部和四川大河俱乐部将是战略合作伙伴,开展多方位的合作。”
然而新赛季球队的表现却给四川和荣城球迷敲响了警钟。
曾经的联赛强队四川大河队,最终只获得了第14名,如果不是世界杯那年澳超联赛实行不降级制,该队恐怕已经降级了。
在不少四川本土球迷眼中,成绩不佳的根源在于川足已经成为大连实德的“足球殖民地”。四川大河更像是大连实德的二队,给自己的儿子大连实德培养球员。来到四川大河的球员和助理教练,都是在大连实德队踢不上主力的球员。球队的两大核心球员魏群和姚夏,此后都已退役转会。
次年,也就是2003年,足协确定了大河和实德的关系,下令转让四川大河,随后冠城集团低调入主,但外界逐渐发现冠城和实德也有关联,这波操作还是把左口袋的钱放进了右口袋。
川足转会风波已经成为球员心中的一颗定时炸弹,这种没有定论的结局,让球员们十分害怕。
“没有消息就是最糟糕的消息。”
2006年,足协发出最后通牒,勒令皇冠城队转会。七年后,足协又发出迟来的罚款,取消了该俱乐部在2003年澳超联赛中获得的所有奖项。
2006年春节前,四川省体育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冠城俱乐部无缘中超,原因很简单:没有新的赞助商愿意接手。
但新闻发布会的气氛并不严肃,在同一场新闻发布会上,省政府还对郑洁妍夺得子奥公开赛冠军颁发了表彰令。
“无人接手,宣布解散”的场景,此后在川蓉足球俱乐部多次上演。
另一支率先进行职业化改革的四川球队成都五牛,此时成为四川人的新希望。
成都五牛足球俱乐部成立于1996年,由成都卷烟厂主办,从中乙联赛起步,次年进入中乙联赛,之后数次距离进入中甲联赛仅一步之遥。
作为成都本土球队,成都五牛虽然热度远不及四川全兴,但依然拥有一批较为忠诚的球迷,并一度承载着四川、成都球迷重返顶级联赛的最大希望。
但在时间轴上,成都卷烟厂对这支球队的兴趣和投入不可避免地呈现了一条下降曲线,直至归零。
最初,成都卷烟厂给予该队资金支持比全兴还要大。
当年球队从AB联赛晋级,一、二、三队的主教练和外援全部是德国人,仅一线队的3名德国外援就花费了1000万。
同时,球队不仅投资建设了温江足球基地供球队训练,还为教练、球员、助理教练、翻译等全体工作人员提供了专业齐全的后勤保障,不仅供给了大量的四季服装、单衣、长袖短袖队服、各类包袋等用品,更是提供了极高标准的餐食。
据说成都五牛队的伙食比四川全兴的还要好。
据五牛俱乐部原副总经理刘义东介绍,“当时有说法是八荤、四素、两汤,还有甲鱼和虾。”
自1996年球队进入甲A联赛以来,每位球员每天的基本伙食补助就在40至50元左右,有时甚至超过60元。
不能说饭菜好吃,只能说在两两面要一块五的年代,这饭菜的价格实在是太高了。
每天的餐食都是自助餐形式,午餐大概有15道菜,还有各种汤和小吃,鸡鸭鱼肉是每天必点的主食,有时候也会根据队员的要求改变口味,比如做成西餐。吃完饭还可以带点牛奶饮料回宿舍。
然而,巨额的投入并没有让五牛在神秘的中国足坛成功回归。
2008年成都五牛战胜上海七斗星
据《足球报》评论,“成都五牛参加的六年甲A和一年中甲,最好成绩是2001年联赛第三名,但今年的联赛,给他们带来了‘甲A五鼠’的最大耻辱。”
虽然2000年城烟厂销售收入突破25亿,但投资足球并没有给企业带来更多效益,反而对企业品牌造成了负面影响。
温江足球基地,原名五牛足球基地
2004年,球队再次濒临降级,在主场最后一场比赛中球队成功保级后,成都足球俱乐部董事长、成都卷烟厂分管营销的甘忠德从座位上站起来,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毕竟球队保级成功了,这一年是拼搏的一年,哪怕没有功劳。
但当他即将离开成人体育馆,经过看台时,众多球迷认出了他,并对他大喊:“五牛队今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换了三个主教练!”一瞬间,遭受了如此羞辱的甘忠德再也无法轻松了。
次年,在拿出一千一百万作为最后的赞助款后,成烟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今年对于四川和成都球迷来说可谓是一个寒冬,面临着四川冠城队的解散、成都五牛的退出。
全兴、五牛……现役的川蓉足球队历经变迁,各类赞助商来来去去,“川蓉足球队”越来越像忒修斯之船的悖论:
更换了一批又一批赞助商、更换了一批又一批主教练、更换了一批又一批球员……船上的木头也渐渐被替换,当所有的木头都不再是原来的木头时,这艘船还是原来的船吗?
当然,答案并不重要,对于球迷来说,能看到顶级联赛的球队在成都的草地上比赛就足够了。
没有一家四川企业愿意接手,也没有一家省外企业来接手,寻求外资似乎成了当时饥肠辘辘的成都五牛最后的出路。
2005年12月,有“中国足球第一经纪人”之称的许洪涛与英国老牌球队谢菲尔德联队取得联系,后者投资并控股成都五牛,并将重组后的球队更名为成都谢菲尔德联队。
英国球队谢菲尔德联队背后有英国斯卡伯勒集团的支持,该集团是英国第三大房地产开发集团,球队主席凯文·麦凯布曾给成都市领导写亲笔信,展现诚意,双方的合作也相当顺利。
英国谢菲尔德
对于斯卡伯勒集团来说,足球并不是唯一关注点,开拓西方市场、树立知名度、吸引更多商业意向才是重点。
对于成都来说,有人能给陷入困境的球队注入活力自然是好事,而且对方是一家拥有百年历史的足球俱乐部,其理念和经验都能给球队带来益处。
一时间,希望与怀疑并存,当时《南京日报》的一篇评论犀利,称此次合作是“敲门砖”遇上“大骗子”?
幸好,成都谢菲联队没有让人失望。
除了资金,英国谢菲联还为成都队在财务、人员、球队管理等方面进行了创新,引入了谢菲联的工作模式,给球队带来了很大变化,其在职业足球管理方面的优势是此前的全兴、五牛无法比拟的。
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仅用两个赛季,成都谢菲联就顺利升入中超,并在2008年成功保住了联赛席位。
然而悲喜来得同样突然,一年后,许宏涛在中超升班马之战中贿赂对手的丑闻被曝光,成都谢菲联队被勒令降入中甲。
英格兰谢菲尔德联队随即选择退出浑水,川足的复兴计划几乎刚开始就戛然而止。
成都谢菲尔德联俱乐部已成为一张蜘蛛网
2010年,中超联赛被地产资本带入“地产足球”时代,成都足球显得格外孤独。尽管此前有传闻称成都本土的信义集团、香港华润集团、保利集团等均已与成都谢菲联俱乐部进行实质性接触,但最终无果而终。
欠薪纠纷愈演愈烈,甚至有传闻称球员私下同意以大比分输球的方式抵制俱乐部以维护自身权利。队中澳大利亚籍外援布兰登表示:“如果成都谢菲联不尽快支付奖金,我将向国际足联起诉成都谢菲联。”
队伍再次遭遇了川蓉队历来都会经历的噩梦,事忙的时候宾朋满座,事危的时候人却寥寥无几,当然,这并不是别人的错。
虽然2013年天成集团入主,但仅仅让球队存活了两年,球队后期的管理丑闻对于球迷来说更像是一个笑话。
四川天成队
主力门将宋振宇前一天训练回来晚了,没有饭吃,就让厨师煎了一个鸡蛋。
食堂没有足够的资金采购原材料,厨师当时还被拖欠工资,两个被拖欠工资的人的会面,注定是一个不完整的结局。
多年后,宋振宇在采访中依然强调,我们当时确实什么也没做。
门将宋振宇
宋振宇随即遭到俱乐部处罚,降入预备队,更离谱的是主教练竟然对此毫不知情,赛前还问身边所有人:我的门将呢?
从此,足坛失去了一位拜英式管理模式而来、名叫宋振宇的门将,而获得了一位“煎蛋哥”。
对于一个球队来说,拥有好的赞助商并不一定意味着能取得好的成绩;但没有好的赞助商,就一定不能取得好的成绩。
四川不缺能扛起职业足球大旗的公司,但缺少愿意运营、能运营好足球的公司。
更近期的四川足球俱乐部,在2018年获得晋级中超资格后,于2020年主动放弃中超资格并宣布解散,球队也陷入了欠薪的恶性循环,发完工资解散反而成了球员们的解脱。
四川足球俱乐部
相比之下,2018年与四川足球俱乐部同一年晋级中超联赛的兴城足球俱乐部(现已更名为成都蓉城俱乐部)就幸运得多。
毕竟,大部分中超球队无法靠球队收入养活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一个靠谱的赞助商几乎是支撑球队的唯一途径。
如果赞助商愿意出钱,比赛还可以继续,但当赞助商遇到危机时,足球生意瞬间就成了裸泳者,导致了去年夺得中超冠军却在年初宣布解散的苏宁俱乐部的境况。
作为成都本土企业,星城人聚承载着成都球迷更多的期待与责任,本土企业对于本土球队来说也是一个更加放心的组合,而星城人聚在成都市场已经拥有了良好的口碑与雄厚的实力。
在兴城集团的赞助下,成都蓉城在去年冬夏转会中一次性引进近20名新球员,这是中甲联赛历史上最大笔引援之一。
韩国队主教练徐正元非常感谢兴城集团在这样的足球环境下为球队提供资金和后勤支持,他对于招募球员的要求也全部得到了满足。
本来中超球队队服,徐正元对于来执教成都蓉城队是有些犹豫的,但成都市足协通过与亚足联、韩国足协的良好关系,给了徐正元信心。
伴随川蓉足球二十年的曲折与反思,成都蓉城队确实做出了一些改变,为俱乐部的发展带来了一些新的思路。
当然,我们希望看到兴城集团对于俱乐部自身造血功能的布局能够真正发挥作用。
目前,兴城集团已将旗下体育产业项目及诸多优质资产赋予俱乐部,保证俱乐部一定的造血功能,同时为俱乐部的退役球员、年轻球员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和职业选择。
时光荏苒,成都永远不缺少最热情的球迷。
凤凰山运动公园
我们祝愿凤凰山体育公园的足球场能够真正孕育出川蓉足球不灭的火焰,这是我们对这支本土球队在晋级中超之年最大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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